計程車沿著海行駛,F與我在後座聊著、搭著。陽光赤焰,日暮時分仍然曬得海面燃燒,灼人。他說:「好奇怪,現在才有離開的感覺。」我看著他,而他繼續說:「好像當初還住在德國,台灣只是短暫的停留。」
我們甚有默契,並不說「回台灣」;移民第二代回哪裡呢?「回」作為一種歸復,我想不出F除了他自身,還有哪裡可以入籍。
他並沒有中心;他的中心是自己。而他自己這麼邊緣。薩伊德。
機場內我推著行李,F的母親與我談話;早先我在F與母親台北的居處同他整理著行李,說笑;因有共同的背景而顯得靈犀,同時,同地,喊出一樣的字句。我們活在隱喻與象徵的世界;他願意讓我進入那間母親(九月母親將前往德國工作)與他的臨時寓所,紙箱堆疊溢至天花板;空間那麼小,而生活可以這樣摺疊。偶爾我看著這些摺紙般的行囊感到疑惑,搬遷四處實際上是種減法的人生,總是與物對峙,丟棄,留著那些緊貼肌膚最近的物事,賸餘的皆是欲望。
直到你立地扎根,莖葉展脈,人才瞬間立體地茁壯;與城胼胝。甚至是帶有侵略性的滲入。
F聯絡新加坡的友人妥當。這些年來真實親近他的人散落於世界各處;Isa 人在西班牙、Nam 在德國、Rita在印尼、寶寶在馬來西亞,而台灣遂成為我。
我駐軍此處,保衛一些什麼。
離開前F主動踏前擁我,我有語無言;並非所有的情事均得以拿語言兌換,總有一些禮物換不出來。總有遊樂場的票券,綑成迷宮,藏在抽屜好幾年。
這次工作簽約就是兩年新加坡的日子;那瞬間我想起浦島太郎。那起合約如木盒魔煙,再見,我仍在政大研所,他則要簽拾另一種生活。
遠處雲塊漂移;生活無非位移,變形,偶爾日頭豔如煉獄,或者兩朵雲相遇哭成一團。我們書寫變形記。我們無常。
Thursday, December 14, 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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