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霧掩至的夜裡,他開著車來,在小公寓潔白無邪的床單上與她做愛,睡至天明,然後在中午前離開,為他的現任女友接機。
他離開的時候萬里晴空飄著幾朵烏雲,而她始終不明白為何氣象報導可以肯定地說出:「今天將會是個大晴天。」到底要有幾片烏雲的鳩集才不算晴天?或者說,陰天少掉幾片烏雲後才算天晴呢?有沒有可能,天氣與親密關係總是愛與不愛的混雜、流動;對於一個人,你既愛,也不愛;那麼,「我們是男女朋友」到底是甚麼意思呢?要愛多少,我們才能算是一對戀人?或是不愛多少,我們就不是一對戀人了?
她不知道。
下次他來的時候,寒流恰至,夜裡她倆圍著毛毯看電影,四隻腳丫相互交疊;她問:「這次女友工作幾天?」「幾天吧。」他的女友是個空姐,每個月輪番出境,他便開著小車來與她過夜;冬夜的路上排煙管熱呼呼地呵氣,她總關切他來時的天氣,叮囑天冷,天熱;天晴,天雨;行路安全。
她是他的秘書,見過她女友幾次。那麼漂亮的一個女孩子,學歷高,英、法語溜得不得了;進辦公室時,她請她稍待,經理開完會便來;她含秀點頭,大家閨秀的模樣,彷彿粗暴對待,花苞皆落。她望著她婀娜身影坐在那,不忍自卑起來;可同時想像她與他到底會如何做愛呢?會魯莽地叫她跪下含他嗎?當他從背後上來時,她會哀求自己還要嗎?她會主動跨在他的身上,逐漸找到韻律地搖起身子來嗎?她願意讓自己多淫蕩,讓這個世界可以看到多少變化多端且流動不滯的臉容呢?
看電影的那個晚上,她問起他這些問題;男人望著天花板想了一下,緩緩說:「不會。我們相敬如賓。相敬如賓是我們愛的方式。」她低頭揣想,那麼狂野淫蕩,便是她與他另外一種愛的方式;正因如此,她漸漸不感到自卑了。如果她的愛讓他展現了節制與尊重,那麼她的愛遂恰恰相反,在她的背面開啟了他的另外一個面容。
她於焉得到一枚,她從沒得到過的面容。一個世界。
Monday, November 7, 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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