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陣子凱文捎了一份工作來,是聯合文學專訪最近出新書的祈立峰。雖然先前在公關公司沒實際做過人物專訪,但流程大致明白,就接下來。
過程都順利,惟落筆後發覺有些問題可以再問深一些,然而這就是訪問當下的敏銳度與技巧。有些材料是在落筆後才意識到,不夠多、不夠深,雖然這都可以經過修辭來掩飾,卻是騙不過自己的。未來也許還會接類似的工作,也許不會。然關於技能,還是不可不提醒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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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寫:陳佑瑋
攝影:YJ
刊登網址:http://www.unitas.me/?p=2126
今年二月,祁立峰出版了他最新散文集《來亂》。書名承襲他一貫的惡趣,彷彿去年那個在茫茫文獻之中尋找我族身影的資深鄉民這次又來興風作浪。然而,當你翻開這本散文以後,卻又覺得事有蹊蹺,書名與內容是嚴重地圖文不符。《來亂》是祁立峰近年來的散文集結,備忘了作者從青春年少到如今已是大學教授、知名作家的諸般心境轉折。字字真情肺腑,絲毫找不到「來亂」的跡象──到底這次祁立峰又在玩什麼把戲?
【來亂的卻不亂來】
聊起《來亂》很難不注意到書名。問及書名的緣起,祁立峰首先就他所觀察到的趨勢談起。他發覺近年來的散文集流行以單一而明確的主題貫穿全書,主題與篇章之間相互補綴,成了部分與整體的緊密關係。然而,因為《來亂》的創作時間跨度極大,五個小輯雖各有主題卻無法以一劃之,祁立峰說:「所以一開始想到的是說,它真的很亂。」後來與妻子討論,妻子建議:「如果你常常出來亂,你就出個來亂。以後如果有人問起你出什麼書,你就說我出來亂的,有一種諧音的好笑。」於是這本散文集的名字,就在看似歪樓的對話中確立下來。
然而,取名為《來亂》絕對不是來亂的,那是面對自我被單一主題化的抵抗策略。此文集收錄了祁立峰近年來所歷所思。曾為文學獎劍客、也是流浪教授,如今已化身文壇知名作家,並任教大學多年。──從這裡到那裡,人生早已闖經各式風景,倘若只取其一來為整體命名,容易有掛一漏萬的危險。主題化有時是種侷限,無法呈現時間在人的身上所按壓的繁複指紋。因此,以「亂」來抵抗分類的暴力,祁立峰所希望保存的是自我的多元面貌。
關於主題化的局限,祁立峰在自序中寫道:「對寫作者來說,主題終究是後設的,是應當被搗亂的。」我們於是就聊起搗亂與寫作者間的關係,他表示這種想法與他研究六朝文學,那時的文學力求新變,因此以中國文學史的角度來看,就變得相當多元。由於這樣的背景,才讓祁立峰反思:「我覺得即便我們現在講到小說、散文,有一個文類的界限,但這個界限其實是可以混淆的。」《來亂》一書中不乏多篇以小說筆法寫就的作品,多少反映了祁立峰對創作的思考,又頑皮、又認真地掙脫小說與散文的二元框架。祁立峰接著表示:「更進一步說就是主題,你會問我說它有什麼議題?那就變成說我要被歸納,我一定要講到說貴圈的問題、或是九○年代歌曲的記憶,但我覺得它其實就是我這幾年想到的主題,它是沒有連貫性的。」因此,祁立峰說得沒錯,這本散文集確實很亂,不僅亂在體裁的分野、也亂在主題的分散。有道是「亂拳打死老師傅」,但對祁立峰而言,這套亂拳並非毫無章法,它紮紮實實地就是一套拳法。
抗拒因歸納而窄化人所擁有的複雜性,回溯過往,這思維同樣也出現在祁立峰於去年出版的《讀古文撞到鄉民》中。他於該書寫道:「這些古人就如同我們,是一個完整的人。身處暴亂的時代,面對無常的人生,有疑慮或憂患,有任性有妥協。」如今他只是以同樣的態度來處理自己與自己的作品。那些「身存此世的證明」,無論如何歪斜駁亂無以名之,都宛如自我的分靈體,記憶了我們的完整。
【文壇鄉民再進化】
當問起未來的寫作計畫,身為教育者的他,表示仍會持續古文普及教育的推廣。另外也透露,在小說創作上,會朝向類型小說前進。這難道是文壇鄉民的再進化?我們對這轉向感到相當好奇。祁立峰表示,因為發覺純文學的讀者與日俱減,面對這樣的衝擊,總覺得身為作者的他似乎應該做些什麼。他想的其實是如何替文學、替出版業把閱讀的餅做大,因此將目光轉向類型小說。但他也指出:「台灣類型小說的生產線或體制還跟不上日本、甚至是韓國,更不要說歐美。所以我覺得還是有很漫長的努力空間。但至少從去年一些作品,像是通靈少女、花甲男孩,可以看到國人對自己創造出來、有在地性的文創還是有熱情的。所以我覺得假設我們寫出一本可能只有東野圭吾六成好的小說,台灣人就會願意讀我們自己的作品、或看我們自己故事改編的作品。」
我們也好奇朝類型小說轉向,是否意味著對純文學創作的放棄?祁立峰不這麼認為。他表示,儘管類型小說為了娛樂性很可能割捨掉純文學所力求刨深的問題,卻又並非不可操作。他拿吉田修一與湊佳苗的作品為例,說明類型小說在理想的狀況下,也能擔負起純文學的任務,那裡頭談論的也還是人性的核心。
但話鋒一轉,祁立峰開始揶揄自己果然太有包袱,就算是像《讀古文撞到鄉民》貌似惡搞的詮釋中,也希望能在其中寓以深意;如今有了類型小說的創作計畫,還是不忘文學與教育的職志。然而這就是祁立峰啊,融合大學教授、作家,與鄉民於一身的三位一體。每當他開口,我們都不知道現在到底是教授、作家,還是鄉民,是誰在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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